未來,中國的勞動力資源如何分布?
對一個城市來說,擁有更多的小學生,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擁有未來更多的勞動力儲備。但是,一些城市已經提前在這場勞動力“競賽”中露出頹勢。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統計全國地級市的相關數據后發現,至少有24個城市在2015年末到2019年末(部分城市最新數據截止到2018年)的4年中,小學在校生數量減少超過10%。以黑龍江省雞西市為例,從2015年到2019年,當地小學生減少的比例達到18.82%。2019年,遼寧省本溪市小學在校生總數50291人,2009年這一數字為67112人,10年減少超過25%。
導致小學生數量減少的原因很多,既有行政區劃調整導致小學生被動減少,也有出生率下降導致當地小學生直接減少。
中國與全球化智庫特邀高級研究員、人口學者黃文政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目前入學小學生減少最嚴重的區域基本在東北、四川和個別欠發達的區域。導致這個現象最直接的因素是這些地方的生育率長期低迷,這可以從當地2013年到2019的出生人口對比看出來。除此之外,人口遷徙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對這些地方來說,小學生的父母從當地離開,導致小學生跟隨流出。以近4年至少有8個城市出現小學在校生人數“縮水”10%的黑龍江來看,統計年鑒顯示,2012年年末黑龍江的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數約為471萬人,這一數據在2018年已經跌穿400萬大關。
“縮水”的小學生數量
對一些省份來說,小學生大幅縮水已經并不罕見。
上述24個城市中,吉林省四平市的跌幅最大,小學在校生人數從2015年的17.88萬人下跌到2019年的9.56萬,跌幅46.53%。不過,在這背后是由于行政區劃調整,因為四平市此前代管的縣級市公主嶺改由省會長春市代管。
同樣因為行政區劃調整的還有四川省資陽市,由于將資陽市代管的縣級簡陽市改由成都市代管,資陽的小學在校生人數從2015年的27.77萬人下跌到16.7萬人,跌幅39.86%。
由于類似原因導致小學生人數明顯減少的,還有安徽的安慶市和六安市等,原屬于安慶的樅陽縣劃歸銅陵市管轄,原屬于六安的壽縣劃歸淮南市管轄。
不過,更多的城市出現小學生數據“大縮水”卻由于其他的原因。比如,排名小學生流出榜第三位的是遼寧省鐵嶺市,從2015年到2019年,小學在校生人數從12.72萬人下跌到10.13萬人,跌幅達到20.36%。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注意到,鐵嶺市的小學在校生人數的減少是逐年發生的,而且與常住人口的減少相匹配。
根據遼寧省統計年鑒和當地統計公報,2015年,鐵嶺的常住人口為300.4萬人,隨后逐年遞減,2018年為291.6萬人,2019年為289萬人。與此同時,從2015年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數看,鐵嶺為24.48萬人,2018年這一數據已經下跌到18.9萬人。
很多城市和鐵嶺的命運類似。以黑龍江省雞西市為例,這一城市在2015年小學生人數達到5.95萬人,2019年這一數據下降到4.83萬人,減少的比例達到18.82%。
雞西當地居民張軍(化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他小時候在東風小學讀書,當時有將近五十個班,一個班50人,總共有近2500人,現在學生少了很多。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查詢到東風小學一份2017年的招生介紹顯示,東風小學現有25個教學班,在校學生983人。
根據雞西市的統計公報,2001年雞西全市總人口196.4萬人,2015年當地還有181.17萬人常住人口,這一數據在2018年下降到172.7萬人,2019年當地的戶籍人口為169.4萬人。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統計了上述24個城市的常住人口變化,從2015年到2019年,18個城市均出現常住人口下跌(沒有2019年常住人口數據的,用2018年數據),最大的跌幅超過6%(不考慮行政區劃調整帶來的改變)。
另一個數據能夠更準確地反映出當地勞動力的減少,即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數。由于黑龍江進行了行政區劃調整,農墾總局于2018年3月摘牌,113個農場行政部門職能歸當地縣里,導致城市的就業數據可比性不強,其他城市的2015年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數和2018年相比幾乎全部都出現下跌,其中遼源市、松原市、錦州市、鐵嶺市、葫蘆島市等的跌幅超過20%。
華南城市研究會副會長孫不熟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未來小城市是發展還是衰落,重點看是否在都市圈以內。如果不在都市圈之內,周邊100公里內沒有經濟活躍的大城市,自身又沒有獨特的資源,這些小城市的衰落幾乎是必然的,這是一個趨勢。
“目前,能夠觀察到大城市對周邊小城市的兩個影響,一方面是對小城市人口的明顯虹吸,也有產業的輻射和輸入,可以說是雙向的。”孫不熟說。
但是,如果小城市不在都市圈之內,沒有周圍的大城市進行反向輸出,又缺乏獨特的資源和特色,那么就容易出現人口被虹吸,產業又難以反哺的情況,最終一些小城市只能逐步衰落。
人走城衰趨勢能否扭轉
一個城市由于人口流失導致小學生的流出,會產生一系列的影響。
黃文政表示,這種小學生的大幅減少,預示著這個城市前景暗淡,活力難以持續,這反過來又會惡化當地的經濟環境,減緩基礎設施更新速度,影響當地產業競爭力和財政收入,通常會降低人均收入的提升速度,并反過來進一步抑制生育意愿并加速人口外流。
對城市基礎設施的一個顯著影響是,基礎教育資源可能出現衰落。
位于黑龍江齊齊哈爾市的劉群(化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他之前上小學的學校一個年級兩個班,一個班40個學生。現在一個年級就一個班,只有20-30個學生。“生源的減少也帶走了師資,我認識的一些重點學校的老師跳槽到更發達的地區了。”
此外,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統計了24個城市的小學數量,發現除了部分沒有公布數據之外,很多城市都出現小學學校數量大幅減少的情況。這一方面既有地方推動小學學校合并撤校等的因素,也有學生流出導致的天然的“減員”。
但是,也有一些城市在近三年出現了小學學校數量提升的局面,比如黑龍江佳木斯市。該市2017年小學數量達到最低的113所,2018年這一數據上升到116所,2019年這一數據又上升到119所。一位當地人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佳木斯確實在新建小學,他所在的樺木縣2018年就增加了一所小學。
小學擴張背后是佳木斯就業的增加。根據佳木斯統計公報,2019年,佳木斯城鎮新增就業5.4萬人,這一數據和佳木斯的總體城鎮就業人口相比,增幅超過15%。這與佳木斯的農牧業發達,近年來非洲豬瘟導致的豬肉、雞肉等漲價,導致當地新增就業人口較多有密切關系。
但是,類似佳木斯這類抓住機遇,大幅增加城鎮就業的小城市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中小城市的小學生人口減少的趨勢一旦形成,幾乎難以逆轉。在這背后,又與我國人口出生率降低,人口的“馬太效應”加強有關。
黃文政表示,由于城鎮化的快速發展,農村的人口不斷流向城市,所以各地農村小學生人數一直在快速減少。此前,城市小學生還在增加,但隨著出生人數的不斷下滑以及城鎮化發展到一定程度,未來不少城市小學生人數也會不斷減少。這種情況在那些生育率長期低迷,人口吸納力又不足的城市會愈加嚴重。
黃文政指出,從國家層面來說,人口流動是好事,有利于提升整體的經濟效率。為此,國家應該要鼓勵地方放開戶籍,打破對人口流動的限制。但要維持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在根本上還是需要通過減輕家庭的養育負擔,將生育率提升到更替水平。
“這里有一個問題是,地方對扶助家庭提升生育率并沒有足夠的動力,因為要讓本地家庭生育更多小孩需要更大的地方投入,但小孩成長以后可能遷徙到外地,給其他地方貢獻經濟活力和稅收。”黃文政說。
因此,他建議從國家層面來促進生育率的提升,比如將各地的生育率和轉移支付掛鉤,生育率越高,獲得的轉移支付越高,這樣地方才有動力進一步鼓勵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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