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視頻/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鄧勃 湯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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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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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拉開,命運變幻莫測。
夜色已深,演了一天一夜的他們酣睡了,大巴在鄉下的小道上行駛。偶爾一輛對面駛來的車,照亮了睡眠中的他們。
吳景賢還沒卸妝,在玩手機,一閃一閃的屏幕讓夸張的臉譜若隱若現。
車在鄉道跑,驚嚇到一只雞,它興奮起來,連帶著十幾只都在凌晨4點打鳴。
背后文著鐘馗的小伙子演員不知吃了什么,過敏,全身癢,現在還沒好,老在撓著。穿上戲服演出時更難受,但當時也只能忍受著。
村里戲臺都很簡陋,沒空調,連電風扇都沒有。
湛江基本沒冬天,他們演戲都要穿著厚厚的戲服,悶熱的天氣加上舞臺上眾多的聚光燈,一場戲下來,個個汗流浹背。
好消息是,今年整個春天每天都有戲。這跟疫情期間的三年有明顯的差別。
等待上臺的演員
演員在后臺等待上臺
等待上臺的演員看了下手機
角色每天都在轉換,春風得意的狀元,英姿颯爽的武官。回到后臺,他們的神情都顯得極其疲憊和迷茫。
后臺剛下場的演員
演員在后臺交流
剛下場演員在休息
“想不想拍到我哭的樣子?”年輕俊俏的陳怡夢剛才還笑瞇瞇的,面對鏡頭不夠兩分鐘,眼淚就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高月祝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丈夫在中山打工,孩子靠自己帶,常下鄉演出,一般中午煮好飯,管孩子在家一天吃。
高月祝跟孩子們在一起
鳳霞鳳霜這對雙胞胎,發型都一樣,深綠加點黃,不化妝像一個人,化了妝像另一個人。她們2022年從湛江藝術學校畢業后進入了劇團。
鳳霞鳳霜這對雙胞胎,藝術學校畢業后加入了劇團
吳建美、麥培清這對年輕夫妻,已有八個月大的寶寶。丈夫一看就知道他怕老婆,問起夫妻的名字時,他先說妻子的名字。化妝時也貼在一起,觀察幾天,這小伙子被老婆管得很開心。
演員王學泳陳麗華夫妻倆在簡陋的家里,跟四歲孩子玩
演員李志彪,戲路廣,文生、小丑類都演,他在家做中飯
大中午,大家在后臺。打牌的打牌,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也有人在后臺練功,唱戲、吊嗓子,有些在聊日常。
大中午,大家在后臺打牌、睡覺、聊日常
演員在午休
利用中午,演員們在練功
年紀小點的在村里游蕩,到甘蔗地里買甘蔗。
中午沒戲了,年紀小點的演員去地里買甘蔗
演員扛著甘蔗回去
平時喜歡玩直播的文生劉俊貴也對著手機不停地微笑著,賣力地演唱著。后臺格外簡陋。沒有補光燈,也沒有額外的設備,他們拿著手機就開播了。
偶爾有戲迷打下招呼。人氣顯然都不足。
喜歡玩直播的文生劉俊貴(右)對著手機賣力地演唱著
“包公”的老婆在后臺用電飯煲給老公煮各種營養湯,她心疼老公,說他陽過之后,身體都沒力,還要天天演戲。
“包公”名叫李德明,劇團的黨支部書記。今年55歲,演戲33年。
他們是雷劇“守藝人”,守護著雷劇的“火種”,等待著雷劇的“春天”。
湛江遂溪縣山后仔村文化樓戲臺前有一棵大樹,遠一點看大樹上一片葉子也沒有,但仔細看,一點點嫩芽正在冒頭……
戲臺在村子邊,造得很大,很醒目。戲臺兩邊有對聯:
文能安邦昌盛社稷慶昇平
境誕慶典笙歌燕舞萬代樂
戲臺兩邊墻上畫著各種鮮艷的畫,有“五子登科”“六國封相”……戲臺建得很漂亮,但現在愛看戲的人卻少了。
下午一點多從劇團出發,快四點才到山后仔村。團里所有隊員都參與了搭臺。
劇團演員們坐大巴車去演戲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才到山后仔村
他們不是在演戲就是在去演戲的路上
村里孩子們在遂溪縣山后仔村文化樓戲臺前看演員們到來
到村里后,團里所有隊員都參與了搭臺
演員們在搭戲臺
有時,村里會煮飯招待演員們
團長謝岳一直在用手指頭夾著本就沒幾根的胡須,坐著也夾,走路也夾,跟別人聊事也夾,心事重重。
雷州市雷劇團,改制后叫雷州市名城雷劇演出有限公司,但大家依舊都稱呼他團長。
他1982開始唱戲,從事戲曲生涯四十年。這四十年似乎所有角色他都演過了。特別是2009年當團長之后,一人也兼演多種角色,為節省資金。
過去三年,演出行業的艱難肉眼可見。雷劇,更不例外。也是他的劇組生涯中的一個“至暗時刻”。
演出后,凌晨三點多才折騰回到劇團,一大早,他又下鄉談業務了。
謝岳到賓合村談演戲合同
他經歷的疲憊與緊張感,其他同事深有同感。團里最老是他了,已56歲,最小的19歲,都是雷州本地人。
現在劇團多,演戲的村不多,自然形成內卷。原來單純地演一出戲就行了,現在中場還要加跳幾段現代舞,而且都是剛才演戲的演員。村里說,“你不加現代舞就不要你們演”。
苦了演員,戲服和頭飾本來穿戴就不易,這樣來回折騰……團里演員少,在后臺演員們都是奔跑的,每個人演幾個角色,有時剛演完包公,又要演文生。
演到上半場結束,又要來一節“現代舞”……
中場還要加跳幾段現代舞,而且都是剛才演戲的演員
后臺每個人都是跑的,“真的兵荒馬亂”。但卻不影響臺上的表現,這是他們逼出來的能力。
演戲間隙出來透透氣
演員在后臺休息
村里演出非常艱苦
好煎熬。“主要是沒戲演,每一步都需要等待。”團長說。他需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不停地出各種變故,不停地重燃希望,又有新的失望來折磨他,很少有那種非常順利一蹴而就簽成的。
為了讓劇團活下去,他幾乎跑遍了雷州半島所有的村莊。最奔波的一天,跑了4條村。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到后面就越難找。
雷劇團創辦于1953年,1963年改國營,2012年改企,沒編制,沒經費,自負盈虧。走市場,自生自滅。
好難,工資沒辦法發,留不住人才,留下的只有16人。
堅守好難。為了正常演戲,在外面請了30多名演員,每年得花一百多萬,加上原有的演員。現在要正常發工資更難了。
去年欠員工八十萬工資,過年前拿高息貸款才發完工資。但3位“頭頭”,只拿點生活費。
“這幾年一直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謝團長為自己的中年人生做了總結,“到了這個年紀,總覺得要做點什么事情,雖然我們都是小人物,干不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謝岳團長(右)在后臺與團員切磋
謝岳團長臨時到后臺的演員聊未來
說真的,他做得已很好。
和中國大多數鄉村一樣,留在村里的多半為老人和孩子,但每年春節時,人們還是會從外地趕回。在外漂泊,始終有一份對故土的懷念。雷劇也算是留在故鄉的根之一。
看戲的小觀眾直接趴在戲臺上看
有時,戲正進行中,小觀眾直接上到了戲臺
遂溪山后仔村文化樓戲臺前有一棵大樹,一些看戲的村民
后臺總會引來村民的圍觀
但近年變了,每次演出,臺下觀眾也很少,雷劇也許被時代拋棄了。
說雷州話的人也只是四五百萬,由于地域性限制,地方財政支持不多,劇本更新不快,甚至幾年都出不了幾本新的,因此使得演出內容過于單一。時代與人不斷進步,再加上娛樂形式多種多樣,雷劇也就變成了“老三篇”。
幾本老掉牙的劇目。觀眾從過去的老少皆宜,到只有老人看,到現在只演給“神”看了。有人一本戲看過15遍。
中國人骨子里的浪漫,也都在每本戲中。 戲臺上,男女情愛、田園牧歌、人世百態、家國情懷…… 隔著千年,仍然能讓我們感到深切的共鳴,和心領神會的感動
要出路必須要變。由當地人陳乃明編劇,吳兆生作曲,在廣州請了陳才導演,劇團精心編排了大型新編歷史雷劇《陳瑸》。
陳才對記者說:“大型歷史新編雷劇《陳瑸》在我心里不僅僅是一出劇,更是一幅色彩斑瀾有滄桑感的油畫,她是歷史的見證者,有深刻的藝術價值、歷史價值和研究價值,也是人類廉政歷史的紀錄片。”
陳才導演(左)在排戲
正式上演后,也是因為這部劇,整個團去了廣州、北京等地演出,再一次驗證了自己是厲害的,主要還是得到認可和尊重。演員拍了好多張很開心的照片,來記錄那一個永恒的時刻。
特別這幾天,劇團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這部戲,榮獲2022意大利羅馬電影節“亞洲最佳戲劇獎”、該劇導演陳才榮獲“最佳戲劇導演獎”。而且此劇是本屆電影節中唯一來自中國的戲劇作品獲獎,也是地方戲劇廣東雷劇首次走出國門獲得國際殊榮。
他們很振奮,都希望這次獲獎,能給劇團帶來一些改變,能拿到更高的工資。
他們還在田野中輾轉。遠處看戲臺的亮光,仿佛一廂情愿、孤芳自賞。
包公在臺上聲音格外滄桑,歌聲在村里田間回蕩。
《羊城晚報》2023年4月22日A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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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羊城晚報·羊城派
責編 | 吳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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