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只走私入境被查獲的國際瀕危野生動物穿山甲,在被送往兩家人工繁育機構后,全部“因救護失敗死亡”。
也就是說,這些來自境外,經廣西林業廳批準送走用于“繁育”的穿山甲,沒有一只活著。
這兩家人工繁殖機構的投資主體,分別是佛山市南海區鹽步粵輝騰鋼材經營部(以下簡稱“佛山粵輝騰公司”)及廣西盛凱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西盛凱公司”)。
這兩家人工繁育機構到底有沒有相關資質?這些穿山甲死后又被如何處理了?在外界不斷質疑中,廣西林業廳公開回應并公布了兩家人工繁殖機構的“野生動物馴養繁殖許可證”,并稱所有死體都被回收。
今年1月底,記者探訪佛山和廣西的兩家公司發現,這些穿山甲繁育基地或無蹤可尋或人去樓空。關于穿山甲馴養繁殖情況,公司負責人均拒絕接受采訪。其中,佛山粵輝騰經營部相關負責人羅潤滿,因非法買賣穿山甲已被湖南警方立案調查。
穿山甲是國際瀕危野生動物,而我國是公認的穿山甲主要消費國。穿山甲在國內,主要為食用及“入藥”。據我國藥典記載,穿山甲的甲片具有活血、下乳、消腫、排膿的功能。在黑市上,活體穿山甲已經賣到每只二萬到三萬元。
另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穿山甲人工養殖成活率極低,“幾乎養不活”,其人工繁育至今仍是世界難題。為什么明明知道人工繁育幾乎不能成功,相關部門還要將查獲的走私穿山甲送往養殖機構?大批穿山甲的死亡,更引發了公眾對繁育機構及相關部門的質疑。
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一只因走私被查獲的穿山甲尾部傷勢明顯。 新京報記者 王飛翔 攝
▲視頻丨被查獲穿山甲因救護失敗死亡 新京報動新聞出品(ID:xjbdxw)
“沒聽說過”的馴養基地
在象古村,沒人見過穿山甲。
據廣西林業廳官網公示信息,從2015年到2016年,有5批共計37只穿山甲被運到北海市合浦縣象古村,用于“救護和人工繁育”。
這些穿山甲是廣西海警、邊防、海關、森林公安等執法部門查獲所得,均為馬來穿山甲。“基本上都是相關部門查獲走私后移交給我們的。”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告訴新京報記者。據他介紹,由于地緣便利,廣西多年來都是穿山甲走私的主要集散地。
在每一批往象古村運送穿山甲的野生動物運輸證明上,申請人均為廣西盛凱公司法人代表李廣鋒。該公司也是廣西林業廳批準的唯一可以馴養繁殖穿山甲的商業機構。
據工商資料顯示,廣西盛凱公司位于南寧市青秀區,2008年成立,注冊資本1000萬元,經營范圍包括房地產、橋梁、碼頭、有色金屬等項目的投資。
記者獲得的一份文件顯示,2015年3月,廣西盛凱公司曾向廣西林業廳申請穿山甲馴養繁殖試點。一個月后,廣西林業廳批準該公司在廣西北海市合浦縣象古村開展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穿山甲的馴養繁殖。
但廣西林業廳官網公示的野生動物運輸證明顯示,在2015年1月29日,尚未取得馴養繁殖許可證的廣西盛凱公司,就已經獲得林業部門移交的8只活體馬來穿山甲。
由于該官網僅公開了2015年到2016年的野生動物運輸證明,因此該公司一共申請繁育過多少只穿山甲暫無從查詢。
運輸證明中的收貨單位為北海市合浦縣象古村馴養基地。但象古村養殖農戶陳華民(化名)告訴新京報記者,“從來沒有聽說過養穿山甲的”。
1月21日,記者尋訪發現,多位象古村村民表示該村沒有養過穿山甲。象古村村主任馮守忠也沒有聽說過這個養殖場,“我們村有不少養殖戶,最大的養殖場就是我開的,但養的都是雞鴨鵝”。至于廣西盛凱公司,馮守忠回憶稱,“有一次在市里開會,聽說過這家公司,但不知道是干嗎的,也沒有接觸過”。
廣西盛凱投資有限公司取得的野生動物運輸許可證,用于向基地運送穿山甲。 新京報記者 王飛翔 攝
“穿山甲被灌水泥難救活”
雖然接收了林業部門轉送過來的數十只穿山甲,但廣西盛凱公司并不愿就此多談。
1月23日下午,記者趕到廣西盛凱公司注冊地青秀區時代麗都大廈1404室,公司內只有一名韋姓工作人員,對方表示不清楚公司養穿山甲的事,且董事長李廣鋒暫時不在南寧。第二天,記者再次來到該公司,韋女士轉達了李廣鋒拒絕接受采訪的信息。
2018年9月,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簡稱“綠發會”)就穿山甲健康狀況問題向廣西林業廳申請信息公開。廣西林業廳表示,其運輸到合浦象古村馴養基地進行馴養繁殖的穿山甲“均因救護失敗而死亡”。廣西林業廳已對死亡的穿山甲收回并依法無害化處理。
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告訴記者,穿山甲人工繁殖難度很大,成活率極低。“為了增重,很多活體穿山甲運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灌了水泥,所以救助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張振球說。
對于廣西盛凱公司的穿山甲養殖情況,張振球否認了象古村穿山甲馴養基地不存在的說法,“我們派人去看過,還拍了照片”。但這些照片和資料都在“廣西林業廳救護中心廖主任那里”。記者多次撥打廖主任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據廣西林業廳2018年9月份答復綠發會的一份回函顯示,從2015年到2016年,廣西林業廳一共向廣西盛凱公司運送了66只活體穿山甲,比野生動物運輸許可證明中公布的多了29只。
張振球解釋稱,“有一些是廣西盛凱公司跟廣西大學合作繁育的,因為市內運輸不需要開證明,所以官網上沒有運輸公示”。
但這29只穿山甲也沒有逃過“因救護失敗死亡”的命運。
在采訪中,張振球強調,廣西盛凱公司是“經會議研究、專家論證過的穿山甲養殖機構”。
林業廳的寄養協議
另一家機構受到公眾和動保組織的質疑則更為強烈。
這家名為佛山市南海區鹽步粵輝騰鋼材經營部,其經營范圍為金屬材料、五金、電器、裝飾材料銷售,并不包含與野生動物有關的內容。
廣東省林業廳一份審批文件顯示,2013年10月,佛山粵輝騰公司獲得廣東省林業廳批準,在四會市江谷鎮黎寨村以科學研究為目的馴養繁殖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穿山甲。
1月27日,記者在黎寨村實地走訪得知,村里確實有人租用一間小學校舍養過穿山甲,但具體數量不詳。
經多位村民指引,記者來到這個原本為黎寨小學的穿山甲養殖場。這里大門緊鎖,銹跡斑斑,院子空空蕩蕩,一座類似教學用的二層小樓是這個養殖場的唯一地面建筑。
“養的時候外人不讓進,每天都鎖著大門。”附近一位村民說。
黎寨村黎書記告訴記者,這個穿山甲養殖場在兩年前就已經關閉。“當時是一個叫羅潤滿的老板跟村里租的這個地方,租了有兩三年。后來走的時候跟村里也沒打招呼,連夜搬走的。”
發現對方悄悄搬走后,黎書記曾通過朋友才找到羅潤滿商談租金問題,“他就說經營不善,沒有錢了”。
廣西林業廳出示的一份《穿山甲馴養繁殖攻關寄養協議書》顯示,2013年1月8日,廣西林業廳將穿山甲活體寄養在佛山粵輝騰公司,用于馴養繁殖的科研攻關。寄養的穿山甲所有權歸林業廳所有,佛山粵輝騰公司只能用于馴養繁殖。攻關期間所獲得的技術成果雙方共享,其中廣西林業廳占20%,佛山粵輝騰公司占80%。所繁殖的后代歸佛山粵輝騰公司所有。
按照這份協議,從2013年到2018年,廣西林業廳需要向佛山粵輝騰公司運送200只活體穿山甲。如果穿山甲死亡,則由廣西林業廳收回死體。
“我們的合作都是這樣的方式,跟廣西盛凱公司也簽訂了200只的寄養協議,”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說,“但是因為寄養效果不好,協議到期后,我們終止了和佛山粵輝騰公司的合作,并把馬來穿山甲全部運回。”
1 月27 日,廣東省四會市江谷鎮已廢棄的黎寨小學,曾被佛山粵輝騰公司租用,作為其穿山甲養殖基地。 新京報記者 王飛翔 攝
寄養的穿山甲全部死亡
顯然,在合同還未到期時,佛山粵輝騰公司就因“經營不善”放棄了四會市的養殖基地。對于200只穿山甲是否已經全部運到,張振球并不愿多談。他表示需要仔細核對相關報批材料才能告知。
而廣西林業廳唯一承認的數量是,從2014年到2017年,共計向佛山粵輝騰公司運送了64只活體穿山甲。截至2017年底,死亡30只,存活34只,死亡的穿山甲已由廣西林業廳收回并無害化處理。
存活的34只去哪了?2018年6月,廣西林業廳在答復函中表示仍寄養在佛山粵輝騰公司。
今年1月24日,在廣西林業廳辦公室,張振球稍微停頓了一下后告訴記者,這批34只穿山甲也“全部死了”。
“半年之內全部死亡?”
“是的。”
記者查詢發現,與廣西林業廳簽訂寄養協議的羅潤滿,同時也是另一家穿山甲養殖基地——佛山南海區華滿穿山甲養殖基地(以下簡稱佛山華滿)的負責人。
1月25日,記者致函廣東林業廳后得知,佛山粵輝騰公司早在2014年就已經變更為四會市華滿動物養殖基地。
2017年5月,四會市華滿動物養殖基地將48只活體穿山甲運往佛山,并成立了佛山華滿。
此后,四會市華滿動物養殖基地聯合東莞市慶豐園、廣東南嶺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在北京三和藥業有限公司曾以“中國穿山甲國外引種與規模化養殖基地建設項目”,曾經申請工信部的資金扶持,但因績效評價不達標,工信部最終未予扶持。
據廣東林業廳回復,目前,佛山市南海區鹽步粵輝騰鋼材經營部、四會市華滿動物養殖基地均已被注銷人工繁育許可證,并停止開展相關活動。
馴養負責人涉穿山甲非法交易
據廣東林業廳答復,佛山華滿繁育地點為佛山市南海區丹灶鎮建設村南安坊路段2號之一。
記者遍訪建設村南安坊,沒有發現這一地址。多數村民也表示沒有見過穿山甲養殖基地。
“你要找的羅潤滿,因涉嫌非法買賣野生保護動物穿山甲正被我們立案調查。”湖南森林公安一位案件負責民警告訴新京報記者。
2018年11月6日,湖南省森林公安局在長沙通報,偵破一起迄今為止全國森林公安機關抓獲人員最多、查證非法交易的穿山甲數量最大的野生動物案件,此案查證非法交易的穿山甲高達5萬余只。
“廣東是全國野生動物非法交易的集散地,去年12月29日,案件收網之后,我們發現廣東的一個犯罪嫌疑人跟佛山華滿穿山甲養殖基地有往來交易。經過偵查,羅潤滿承認非法收購過走私穿山甲。”上述辦案民警說。
據羅潤滿供述,其買來的穿山甲主要用于飼養,沒有出售。“我們已經從佛山華滿扣押了60多只活體穿山甲。”羅潤滿具體一共買過多少穿山甲,是否還涉嫌販賣,因案件還在調查階段,民警表示暫無法透露,“目前已經取保候審”。
辦案民警透露,佛山華滿穿山甲養殖基地并非位于建設村內,而是在旁邊的一個名為丹灶建設桂花園農莊里。
羅潤滿在電話中告訴新京報記者,丹灶建設桂花園農莊仍在營業,但已經沒有養殖的穿山甲了,“現在查得嚴”。
至于佛山華滿一共從廣西林業廳接收過多少只活體穿山甲,羅潤滿表示不便告知,“都放生了”。
記者就涉案問題致函廣東林業廳,2月1日,廣東林業廳回復稱,佛山市華滿穿山甲養殖基地共繁育穿山甲活體8只、死體29只。佛山市林業局目前已暫停受理該單位涉及穿山甲的所有行政許可申請,要求該單位保持好現有穿山甲的現狀和物種安全,如活體穿山甲發生繁育或死亡的,及時做好登記造冊。目前,公安機關正在對佛山市南海區華滿穿山甲養殖基地進行調查,相關情況有待進一步核實。
先養后批的馴養試點
佛山華滿作為種源頭的48只穿山甲是否來自廣西林業廳?
“佛山華滿跟我們沒有合作關系,我們寄養在佛山粵輝騰公司的穿山甲已經全部拉回來了。”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說。
張振球表示,廣西林業廳合作的所有馴養繁殖試點都是符合法規的,且數目也是“對的上”的。但他坦承,所有運輸的穿山甲只做了物理標記,且在運輸過程中,廣西林業廳并不參與,全程由企業負責。
廣西林業廳曾以電話通知的形式,在2016年至2017年到佛山粵輝騰公司和廣西盛凱公司開展過穿山甲繁殖情況現場檢查,“沒有發現問題”。
據張振球介紹,廣西林業廳每年從海關、邊防、公安等部門接收的穿山甲數量在200只左右,最多的一年有300來只。
采訪中,張振球還透露,這種寄養合作早在2012年就已經開始。廣西林業廳曾授權過四家機構做馴養繁殖試點,除了廣西盛凱公司還有廣西平南雄森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廣西藥用植物園以及廣西林業科學院。
“只給廣西盛凱公司和廣西林業科學院批了穿山甲繁育許可證。”張振球說。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第25條規定,人工繁育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實行許可制度。人工繁育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應當經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動物保護主管部門批準,取得人工繁育許可證。
而取得人工繁育許可證則需要同時具備三種條件:有適宜馴養繁殖野生動物的固定場所和必需的設施;具備與馴養繁殖野生動物種類、數量相適應的人員和技術;馴養繁殖野生動物的飼料來源有保證。
對于為何在沒有取得許可證的前提下可以授權開展試點養殖,張振球表示廣西林業廳的這一做法是根據原國家林業局、衛生部等5部委局《關于加強賽加羚羊、穿山甲、稀有蛇類資源保護和規范其產品入藥管理的通知》(林護發〔2007〕242號)和原國家林業局《關于促進野生動植物可持續發展的指導意見》(林護發〔2004〕157號)精神,結合廣西實際情況而定的。
《關于加強賽加羚羊、穿山甲、稀有蛇類資源保護和規范其產品入藥管理的通知》顯示,建立激勵機制,引導企業參與野外資源恢復和人工繁殖活動。對馴養繁殖技術研究取得階段性成果的,報國家林業局組織科學論證通過后,可以開展試點予以推廣。
1月30日,記者發函廣西林業廳,希望提供2012年到2016年廣西林業廳共寄養過的穿山甲數量、每家機構具體接收的數量及廣西盛凱公司相關申報材料。但截至發稿,未收到回應。
【延展 】
穿山甲救助困境:放生還是人工繁育?
32只穿山甲死亡被指救護不力,環保組織訴林業廳獲立案;專家稱應聯合攻關養殖繁育技術。
連年的捕殺和難以馴養繁殖,讓土生土長的中華穿山甲在國內已難覓蹤影,龐大的市場需求,讓更多馬來穿山甲和非洲穿山甲,通過走私渠道進入國內。
一方面是源源不斷的境外走私,另一方面則是大批被查獲的走私穿山甲,在馴養繁殖過程中死亡。有環保組織呼吁盡快建立穿山甲野外放歸機制,但相關部門擔心放歸可能帶來基因污染甚至外來生物入侵的風險。
爭議背后的事實是,穿山甲越來越少了。華南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國內穿山甲研究專家吳詩寶表示,上世紀60年代到2004年,我國境內的穿山甲數量減少了89%到94%,很多保護區已經連續很多年沒有觀測記錄了。
查獲的走私穿山甲是該放歸野外,還是冒著被“團滅”的風險繼續飼養,這成了亟待破解的生死難題。
2月1日,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醫護人員正在檢查一只截獲的走私穿山甲的健康狀況。 新京報記者 王飛翔 攝
32只穿山甲死亡引發的官司
圍繞穿山甲問題,廣西林業廳今年將面臨一場被指“救治不力”的官司。
2017年8月,廣西林業廳曾接收一批由海關查獲的32只活體穿山甲。在移交之后,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下稱綠發會)曾要求參與該批次穿山甲的救護工作但未獲同意。兩個月后,這批穿山甲全部死亡。
綠發會曾就此向廣西林業廳詢問這批穿山甲死亡的相關情況。2018年3月29日,廣西林業廳就32只穿山甲死亡原因回復稱,經分析,由于走私入境的穿山甲在捕獲和長途運輸過程中,長時間處于應激狀態導致抵抗力下降,絕大部分被人為灌食導致消化系統破壞嚴重,部分穿山甲還帶有嚴重的外傷。經權威機構檢驗,發現走私入境的穿山甲大多帶有高致病病毒,因人為造成其抵抗力下降而發病。
據綠發會相關負責人Sophia介紹,被救護的穿山甲最短存活13天,最長存活66天。其中,有8只馬來穿山甲活體,在進入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研究與疫源疫病監測中心(以下簡稱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接受救護前,其健康狀態為“消瘦,無明顯外傷”,屬檢疫合格。綠發會認為廣西林業廳及其下屬機構廣西救護中心存在救護不力的失職行為,并提起訴訟。
今年1月11日,南寧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立案。
綠發會在此次民事起訴狀中共提出三項訴訟請求:要求判令被告賠償因過錯致8只檢疫合格穿山甲死亡所造成的生態損失(生態損失數額以評估鑒定為準);判令被告對因其過錯行為而導致的生態破壞行為在國家級媒體上向公眾賠禮道歉;由被告承擔原告方本次訴訟所支出的一切必要費用。
但綠發會的這次訴訟,在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看來,對于救治不力的指責是環保組織的一次“炒作”,“穿山甲救治本身就是一項難度很大的工作。”
“穿山甲是我養過最倔的家伙”
穿山甲救治到底有多難?
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曾救治過上百只穿山甲,但一直不知道如何給生病的穿山甲輸液,直到穿山甲救護組組長韋永結通過解剖,才找到輸液辦法。
2月1日,在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80多只因走私而來的穿山甲,正接受救治。一只只穿山甲蜷縮一團,即使在強光照射下,它們仍舊一動不動。
“你很難判斷它是在睡覺還是生病了。”2月1日,韋永結說。“對于穿山甲我們知道的太少了。”作為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穿山甲救護組組長,韋永結接手穿山甲救護工作只有一年多,但已經算資深的穿山甲救護人員了。
救護中心高級獸醫師闕騰程介紹,由于待遇太低,穿山甲救護人員的流動性很大,更難積累繁育經驗,“如果說成功繁育穿山甲需要10步,現在我們最多算只走了前兩步。”
“穿山甲是我養過的最倔的家伙。”韋永結說。很多穿山甲送來之后連續幾天拒絕進食,甚至連基本的醫療檢查都很難開展。但對于這些,韋永結表示也很理解。他曾親眼見到走私的穿山甲被從幾米高的船板上扔下來。“暴力對待再加上長期運輸過程中惡劣的環境,更增加穿山甲的應激反應。”韋永結說。
克服穿山甲的應激反應只是第一步。“穿山甲食源很單一,這就意味著養殖難度更大。”廣西大學教授周放說。
“穿山甲的食源范圍雖然包括十幾種螞蟻,但還是以白螞蟻為主。”闕騰程告訴新京報記者。但想要找到成批量的白蟻族群來供穿山甲食用,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救護中心只能用黑螞蟻替代,“這些黑螞蟻是從廠家采購的,白蟻實在搞不到,它們連木材、石頭都能啃光,誰敢養白蟻呢?”韋永結說。經過多次試驗,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用黑螞蟻、面包蟲和蘋果作為穿山甲的主要食物。
在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記者看到每只穿山甲都有一個單獨的水泥隔間,隔間配備了地暖增溫。而這種屋舍是去年底剛剛建成的。“沒有經費,想改善養殖環境也很困難,”闕騰程說,“韋組長剛來的時候,工資只有1000多元,后來我們通過申請漲到了2700,如果不是想挑戰人工繁育穿山甲這個難題,他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廣西陸生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為穿山甲新建的屋舍,配備了地暖設施。 新京報記者 王飛翔 攝
應聯合攻關馴養繁殖技術
人工養殖困難重重,繁育技術更是難以突破。如何挽救這些走私的穿山甲?環保組織綠發會呼吁應該盡快建立穿山甲野外放歸機制。
但廣西林業廳保護處副處長張振球并不認可這一說法,“馬來穿山甲原始棲息地不在國內,放歸之后并不能保證一定能活,且有基因污染的風險;更重要的是國內并沒有支持馬來穿山甲這種外來物種放生的法律法規”。
華南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國內穿山甲研究專家吳詩寶曾在國內多家穿山甲養殖基地采樣研究。據他介紹,有一些穿山甲養殖基地既沒有專職的醫療人員,也沒有穩定的食源渠道。
“本來我們也想幫他們做的,包括提供醫療資源等,希望能在我們的指導下,把人工繁育事業做起來,但做起來卻困難重重。因為我們是做技術攻關的研究,但他們總是想盡快將穿山甲人工繁殖商業化。”吳詩寶說。
據他介紹,穿山甲現在屬極度瀕危物種,種源稀少,在養殖技術不成熟的條件下搞規模化養殖,會給這一物種帶來毀滅性打擊,“不需要那么多養殖企業,只需要少數企業和科研機構聯合起來,搞些科研攻關,對現有的養殖企業要進行清理整頓。”
標簽: 穿山甲